C40
其实在起身的下一刻我就后悔了。
空荡荡的放映厅里，影片此刻已接近尾声，荧幕上播映着一段无台词的夜戏。这种微妙的安静使得可乐被我失手打翻的响动异常明显。
后排已经浅眠了接近半个小时的千玺终于被冰块叮叮当当在地上打滚儿的声音吵醒，惺忪却依旧淡定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地震了吗？”
我想了想：“不是。只是我站了起来。”
易烊千玺：……
在王俊凯沉默着弯腰将洒光了的可乐杯子捡起来的过程中，我扭头向放映厅门口快步走了过去，无视背后传来的王源的惊呼声，只留下一句自己夹杂着强撑笑意的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去上趟手间哈哈哈哈！”
我站在简陋的盥洗室的镜子前，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捧着水花往自己脸上胡乱地拍，似乎这样就能令自己平静几分。
凭心而论，“王俊凯在高中时喜欢一个女孩子”，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退一万步而讲，即便他曾喜欢过一百个人，我也没有意义去窥探，因为我要的是他的未来。
然而当记忆汹全部涌而出后，时隔近两年，小马哥当时的一字一句全部清晰可见：
“王俊凯喜欢的女生，高中时班里的英语课代表。”而不是“王俊凯在高中时喜欢的女生，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
倘若他们在毕业后就已经再无瓜葛，为什么她会偏偏在今天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电影院里，尽管是购票员的身份。
我站在镜子前发呆，半晌，叹了一口气，决定若无其事地回去，抬起头，却在镜子里看到了我身后的她。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工作的制服，一身便装显的线条更加娇美，她顿了顿，友好地笑了笑，向我伸出手：“席姐姐。”
这个称呼令我心里很不舒服，似乎莫名其妙地自己就比她老了一旬。
然而我还是伸出手，却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啥？
我一脸黑人问号。
她说她叫江意，正好这几天晚班在这个小影厅打工，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昔日老同学今日大明星为首的我们一行。
顿了顿，又和我打太极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半晌，状似无意地问我：“影片怎么样？好看吗。”
“我没看完呢，来上洗手间。”我有点尴尬道：“那个…对了，江小姐…你知道我，和王俊…呃…”
“知道啊。”小江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不正常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八卦而愉悦的。
她的反应微微出乎我的意料，反而让我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小家子气来。
既然她已经知道我和王俊凯的关系，自己也没有追根刨地她从何得知的必要。
我想了想：“你是王俊凯在高中时……”清晰地看到她瞳孔一紧，我顿了顿，不动声色道：“…班级的课代表？”
“…啊，是。”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轻微的失落“呃，席姐姐这个都知道？”
我在心里暗自骂王俊凯大半夜非来电影院的行为简直作死，除了折腾的我又一次疑神疑鬼之外毫无意义。何况现下这气氛尴尬的算个什么事儿啊……
于是我官方地没话找话：“呃…毕业后这么多年没见你觉得王俊凯是不是长高了？哈哈哈快成傻大个了。”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小江笑了笑，顿了顿，若有所思：“不过今晚倒不是我和他毕业后第一次见……”
我愣了愣：“哦…看来王俊凯还挺有团体意识的…通告那么满这几年你们同学聚会他也总去参加？看来你们当年班风真不错啧啧。”
小江还是笑眯眯的，不置可否。
当王俊凯出现在洗手间时，我刚刚在小江的建议下和她互相加了微信，同时在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说这漫长的寒暄总算可以到此为止了。
王俊凯瞥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古怪，最终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扭头看我，说回去吧。
我“啊？”了一声：“电影放完了？”
他的表情有点复杂，似乎有隐忍，又有几分无奈，半晌，深吸一口气：“嗯，你出来的时间太长，已经放完了。”
往出走的路上小江说她也下班了，一道出去，王俊凯没有说话，倒是王源这个机灵鬼全程嘚啵嘚，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
我一言不发，只是觉得今年自己这生日过的有点倒霉，莫名其妙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
自己很奇怪。
挑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看电影的王俊凯很奇怪。
易烊千玺和王源两个步行十公里来看个电影的很奇怪。
一脸标准不露齿微笑的王俊凯昔日暗恋对象小江很奇怪。
我们这群人莫名其妙地凑到了一起更奇怪。
——其实我再仔细理一理头绪，就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相遇。
唯一在今天不奇怪的大概是自己家那个万年不变的哥哥。
我掏出手机，满头黑线地看了一眼他在深夜十二点结束前发给我的生日问候：
妹妹，你那美丽的面庞就像法老神秘的微笑，你那瘦削的身姿就像一根随风飘扬的海带。在你的生日即将结束前祝你生日快乐。
…
……
………
我感动地回复他：席孟森，CNM。
回复完看到正好在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微信。
我愣了愣，抬头看身前四个并排行走的人，看到小江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塞进口袋，脑袋微微地向后歪了歪。
居然是她发来了一张图片。
照片很模糊，看起来也有几年年头了，KTV包间花里胡哨的灯光下，摆着“毕业快乐”的几条手幅。
几个似乎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朝气的面孔笑着群魔乱舞，几个在沙发上聊天喝酒打扑克。
而在灯光幽暗的角落处，王俊凯和小江窝在沙发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他们在接吻。
我僵硬地抬起头，看着身前并排步行的王俊凯和小江，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很久以前，当我和王俊凯刚刚在一起没多久时，席孟森曾经对我说："你挺幸运的，王俊凯个大明星一直没空谈恋爱，如果他有个初恋女友，搞不好会变成你的阴影。"
当时我一笑而过。
我说："我相信他。"
从夏季就开始的全国性暴雨终于在这个秋初的夜里席卷了北京。
当我们走到电影院门口时，两个小时前还只是淅淅沥沥小雨的天色已经轰隆隆一片，街口上的水位能淹到脚踝以上，约莫明早市民上班方式就会变更为游泳出行。
王源盯着面前“河水”里浮游的一只乌漆抹黑的青蛙，犯难道：
“…这可怎么回去啊，这么晚了这种倒霉天气这附近也没有出租车。”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易烊千玺：“你们没开车过来吗？”
“我说了啊，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俩是散步来的。”易烊千玺耸了耸肩，看着我一脸目瞪口呆地表情“我是认真的。”
王俊凯捂着额头，头痛又肉疼地看了一眼他自己那辆停在积水里的两座跑车。
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了易烊千玺:”你俩开我的车回去吧，记得先把江意送回去。”
小江看了王俊凯一眼。
“那你和小席姐咋整？”王源也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问“你俩要男女混合双人泳回去吗？”
我：……
易烊千玺的眼神在我和王俊凯之间流转了三秒，不动声色地拉了拉王源的袖子，目光里讳莫如深。
两分钟后。
王源冷静地看着易烊千玺，指了指车后狭小的空间：“所以为什么我必须坐在后备箱里。”
“那也没办法啊。”易烊千玺微笑道：“谁让五好青年王俊凯为了节能减排买个这么辆两人座的小车，咱们三个里你还最瘦。”
……我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小江一眼，感觉她快哭了。
“哦。”王源点了点头，顿了顿，疑惑地咦了一声：“可是我记得他当时买车时不是说为了跟小席姐正大光明地二人世界飙车吗？”
……这回小江真的要哭了。
王俊凯一脸不忍直视。
我：？？？
然后王源就被易烊千玺哈哈哈哈地尴尬笑着塞进了后备箱。
我看到易烊千玺开着小跑绝尘而去，留下我和王俊凯打着一把破伞在凌晨一点徘徊在暴雨里。
我想他是想借着四下无人，平心而安静地和我谈谈。但我无法否认，微信里那张几年前的刺眼的照片扎的我心乱如麻。
“我刚刚跟人联系了过来接我们。但这条路地势太低，他的车底盘低，不好开过来。”王俊凯看向我：“我们到巷子的出口外边等他。”
我犹豫地哦了一声，看了看面前的“水帘洞”，右脚向前迈了一步，顿了顿，收了回来，弯腰脱掉了鞋子，拿在手里，光着脚就往前走。
下一秒，王俊凯一把将我拽回来，眉眼间尽是惊讶，很明显在等一个解释。
“这雨这么大，淌过去又是水又是泥的……”我打住，低下头，想让没说出口的后半句烂在肚子里。
不是因为我矫情嫌脏不愿意淌水，只是这双高跟鞋是我和你刚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你送我的。
我舍不得。
王俊凯沉默地凝视着我，目光灼灼，看的我心慌。
三秒后，他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低着头笑了笑，背对着我，弯下腰，冲着我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
我：“啊？”
“啊什么啊呀？”王俊凯从鼻孔哼了一声，扭过头，眼神中尽是嫌弃：“你最近长肉了，这么长段路直接抱都要抱不动了，也就只能背着过去了。”
我：……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给他撑伞，另一只手提着那双鞋子。
稀里哗啦的暴雨从天而降，我却在这振聋发聩的雨声中突然感受到这一个小时来第一次内心的平静。
仔细想想，似乎一向如此。每一次，只要我靠在他的肩膀，或窝在他的怀里，或趴在他的背上，即便上一秒摧枯拉朽，下一秒也会安静下来。
因为王俊凯说过：别怕，我在呢。
所以…或许，也无所谓吧。
即便那张多年前的照片重见天日，我唯一遗憾的大概也只有，没能在最好的意气风发的年龄里遇上他，爱上他。
倘若我被一张照片夺走了理智，反而让小江达到了她的目的。
我没爱过几个人，只有王俊凯。
思及此，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用额角了蹭王俊凯的侧脸，明显感受到他整个人僵了僵，呼吸窒了一秒，耳后又浮起了那抹可疑的红晕。
“咳，席孟思…”一向深沉的声音竟然有点…娇羞（？），似乎有点不自在道：“你干吗？”
“什么我干吗啊？”我趴在他背上，作势勒了勒他的脖子：“看你干体力活儿这么辛苦，给你点奖励，你还不要啊？不要那我收回了！”
王俊凯噗嗤一声笑了，他一笑，我随着气息浮动整个人在他背上跟着颠了一下，吓我一跳，不满地在他背上瞎晃：“不许笑！再笑我可乱动压死你！”
“你要是再乱动，回头可说不好是谁压♂死谁了。”王俊凯幽幽地转过头，狭长的眼睛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气息暧昧：
“唔，这么一想确实我该管你要点奖励，不过你也太小气了，怎么也得亲我一下吧？”
他似乎只是逗逗我而已，想来平常的我不可能在这一手打伞一手提鞋，头顶瓢泼大雨的后半夜小巷子里满足他的恶趣味。
然而脑海中蓦地浮起微信的照片，我有点发涩地意识到，原来王俊凯的初吻根本不是我的。
这个念头一出，我心下了然，这种感觉是嫉妒。
我在嫉妒江意。
我戳了戳王俊凯的脖子：“你等一下。”
马上走到巷子的出口，他疑惑地停下脚步，我却突然伸长脖子，歪着脑袋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天空中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清晰地照出王俊凯的目瞪口呆脸。
十秒后，我说：“你再等一下。”
我拉过他连帽衫的帽子，抬起手把高跟鞋塞到了他帽子里，又把雨伞的把柄随意卡在了鞋跟上。
伞歪歪扭扭地架在他帽子里，根本挡不住这种妖魔天气，三四秒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已经头发上滚满雨滴。
“喂喂喂我要被勒死了你在干啥子咯！”王俊凯只感受到脖子后一时装有千斤重，一脸懵逼。
“别废话，这样我心里比较爽。”我伸出双手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捧住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上去，似乎听见了自己的牙齿撞到他的虎牙上的声音。
我和王俊凯浑身湿透着，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在瓢泼大雨里接吻。
期间我似乎听到了王俊腰的老腰发出了一声疑似断裂(?)的声响。
这诡异的场景终于被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打破。
王俊凯的助理小陈从驾驶车窗里伸出半个脑袋，头上顶着一块巨厚的吸水毛巾，眯着眼睛向这边咆哮：“……凯哥，暴雨呢！您要不要考虑上车再继续？”
小陈开着车，从后视镜看着自己老板和一个一年多不断出现在老板身边的可疑女子，两个人周身湿透地各自占据后座一端，他满脸的好奇，然而有心没胆。
但他还是善意地向我表示了刚刚从他的角度所看到的事情：
“你俩这种一个背着另一个还扭着头的姿势就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杂技演员。”
我：……
王俊凯冷酷地说：“行，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小陈：“老板…我突然有点心脏疼。”
王俊凯：“但是我现在淋了你一座位水，回头座垫拆洗费我报销。”
小陈：“耶！老板你真好，我没事了。”
……
………
…………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听到小陈说：“不过凯哥，你这电话打的真是时候，我两个小时前刚从香山我爸妈家那边回来，要不然都赶不过来接你。”
我突然想到了下午时分因为毛毛的电话而起的那起“乌龙”。
王俊凯当时说是他的助理来给他送文件。
而他只有两个助理，一是昨天就已经回重庆的阿萌，另外一位就是小陈。
我揉了揉眼眶，突然笑出了声。
王俊凯看了我一眼，又露出了电影院里我落荒而逃之前，他那个惊讶的表情。
我对自己说，事到如此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小凯。”我用胳膊拄着脸，望着车窗外大雨倾盆的天空：“下午你下楼去见的那个人，其实是小江吧？”
我转过头，看到王俊凯的脸刷地白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回到家已经快两点，王俊凯在浴室洗澡，墙上滴答走针的钟声像是砸在心里。
我穿着浴袍，沉默着坐在漆黑的卧室里，顿了顿，起身走向浴室，推开门。
水声哗啦啦的，雾气缭绕的浴室里，隔着浴帘，我听到王俊凯似乎在洗头发，他听到门的响动，低声地问了一句：“…孟孟？”
我“刷拉”一声拉开浴帘，看到他下意识地急忙扯过一条毛巾遮住了下身，伸手抹了一把脸，弄掉一脸泡沫。他眯着眼睛看着我，眉眼间都是难以置信：“你…你这是…”
我向前一步，抬手抱住他，身上松松垮垮系着的浴袍随着抬手的动作滑了下去。
“王俊凯，我们做吧。”
王俊凯沉默地任由我抱着他，高温布满水珠的身体地贴着我的皮肤。然而现下，我感受不到自己的羞怯，只有茫然。
而这种沉默混杂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漫长得让我窒息。
终于，他推开我，抬手关掉了花洒，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浴袍，披在了我身上，然后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系好。
桃花眼依旧温柔，却似乎疲倦得再没有光亮：
“原本白天我给你烤了蛋糕，晚上要带你去那个小电影院，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的。毛毛的事一闹，我本来以为来不及了，不过还好，最后还是赶上了。”
“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叫千玺和王源儿来，是为了请他们帮我见证。电影的最后，有我之前在过去一个月趁着所有通告休息时间剪的一支小短片，席孟思，那里面都是你。原本你应该看到它的，可惜你没到电影结束就走了。”
“江意下午给我送来的是拷有那支惊喜的U盘。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她突然出现，原本计划里应该是腿哥今晚在那边。”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为我系好最后一个扣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原本以为，像今天这样，两个相爱的人彼此接二连三地试探着的对话，永远不会在我和你之间发生。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和我在一起，不应该是渐渐地让你越来越累的。”
我看着王俊凯套上了浴袍，喉结动了动，他缓缓攥紧了手，从我身旁走过：
“孟孟，我们分开几天吧。”
我最终还是没有问他那张照片的始末。
电话打通的那一刻，话筒那端传来席梦森睡眼惺忪的声音，伴随着愤怒而惊恐的骂声：
“凌晨五点不到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席孟思你兴奋过度啊！”
“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话筒那端明显气息一滞。
我咬着嘴唇，终于哭了出来，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脑袋嗡嗡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我好想你…”
评论(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