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1
挂了电话，我顶着两个熊猫眼，继续在漆黑的卧室坐着。暴雨停歇，灰暗的天空终于亮了起来。
王俊凯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最终缓缓地在我的房门口停住。
他在犹豫。
下意识的，我一个翻身躺进了被子里，转过身背对着门的方向，闭上眼睛假寐。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光着脚轻声地走到我身边。尽管闭着眼睛，我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半晌，自己随意搭在小腿肚的被子，被他轻轻地向上拉到胸口。
——永远在细枝末节上这么温柔，然而现在，这种举动却让我鼻子一酸。
我强忍着稳住呼吸，却清楚自己发红的鼻头和额头一层薄汗早已向他暴露了一夜未眠的事实。
似乎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睛。
撞入眼帘的却是伏在床边距离自己不过十厘米，正静静地注视着我的王俊凯。
他的面容上尽是倦色，眼眶微微发青，桃花眼里却像一片宁静的海。
看我突然醒了，他似乎也吓了一跳，神色染上了一丝慌乱和不自在。顿了顿，噌地起身，他一言不发地扭头。
"王俊凯…你…"我下意识地开口，后半句却噎在喉头，百转千回难成声。
______你别走。
然而话音未落，走廊外传来了急剧的敲门声，声音在清晨显得异常聒噪。
他显然也惊了一惊，皱了皱眉，走过去开门。
我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王俊凯一个趔趄从房门口跌了进来，他踉跄了两步，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我目瞪口呆地上前，看到他低头抹了一把嘴角，面无表情。
房门咣当一声被摔上。席孟森甩了甩右手，目光沉沉地跨了进来，看到我，他的眼神软了三分："收拾东西，一会跟我回家。"
我看着王俊凯嘴角浅浅的淤青，心里揪得生疼，想着早知道就不打那通电话了。
王俊凯抬起头，顿了顿，低低地叫了一声："哥。"
席孟森的眉毛挑了一下：
"你可别继续叫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应该理解我电话里听到我妹妹哭的那一瞬就挂了电话飙车一路过来想直接砍死你的心情。"
"是。"王俊凯点了点头"我也想。"
席孟森"啊?"了一声。
"我看到她的鼻子红了的时候……"王俊凯扭过头看着我，闭上眼睛：
"我也想砍死我自己。"
我没有说话，自嘲地腹诽，行吧，你被我哥打了一拳时我其实也想砍死我自己，那咱们几个现下就收拾收拾各自切腹自尽得了。
然而席孟森并没有被他这句话打动，只是不知从哪掏出个小本子：
"不过话说回来，还要感谢你的高抬贵手，这样从下周开始我就能执行我妈好几年前就开始预备着给席孟思联谊的伟大任务了。"
他微笑地看着王俊凯："周一新东方厨师，周二蓝翔高管，周三街道吃西瓜大赛冠军，周四淘宝五钻网红卖家，周五高中奥数竞赛金牌获得者，周六周日休息。"
……
…………
………………
席孟森你大爷的你是做个正常人做不过三分钟吗？！
我尴尬的无以复加，王俊凯清清淡淡的声音却突然在背后响起：
"不可能。"
我还来不及反应这三个字的意思，又一阵急剧的敲门声传来。一夜没睡，现下我有点精神恍惚，这声音吵的我心惊肉跳的，似乎还听到了对门大爷愤怒的骂街。
王俊凯皱了皱眉，要去开门，我下意识地一把扯住他，他扭过头看我。
我尴尬地放开拉着他衣角的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再没有这样扯着他衣服的权利了。
然而我还是弱弱地开口："……那个，让我哥开门吧，我怕你万一再被谁打了。"
王俊凯：………
席孟森向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当我看到不速之客时，还是惊讶地下巴掉到了地上。
是数月未见，此刻一脸山雨欲来的任娇娇。
任娇娇将一沓打印的照片甩在茶几上，目光在我们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穿着夹脚凉拖，整个人散发着与这个屋子画风不符的席孟森身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货是谁？"
王俊凯抬了抬眼，淡定地回答："我大舅子。"
吓得席孟森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不明所里。
明明是他几个小时前说的，我们分开，说的那样决绝。何况即使是在一起的状态，也不能就这样突然地坦白吧……
我一脸懵逼，然而意料之外的，任娇娇只是"哦"了一声，从容随意道："小席哥哥啊，怪不得看起来一样傻。"
我目瞪口呆："任姐？……你……你好像对于我和王俊凯……呃…的……事……很淡定？"
"什么玩意儿？"任娇娇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你俩不早就在一起了么。"
看我满脸黑人问号，她皱了皱眉：
"行了你该不真觉得我真是个二傻子吧，你跟他这都快两年了我还什么都发现不了？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毕竟你至少比外边那些连小学英语都不会还在王俊凯跟前"You are me的"的女的强点。"
我还沉浸在"数月不见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快了何况我当年不是您黑名单的头号吗"的震惊中，任娇娇已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
"这个先不说，你俩看看这些照片。王俊凯，我以前没发现，你这柔韧度挺好啊。"她讽刺地笑了一声，揉了揉额头："行，你俩就说怎么办吧。"
我瞥了一眼散落在桌上的照片，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几个小时前在暴雨的巷口，我和王俊凯。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让人心里安慰的点，那就是这月黑风高暴雨夜，我的脸在照片中模糊不清。
我举起一杯豆浆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逼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顺利地呛到了。
余光看到王俊凯下意识地在我发出第一声咳嗽时双腿微屈想要站起来，却终是隐忍地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现在爆料方那边态度很坚决，要是一般的三线小明星，出个十万二十万的搞不好就压下来了，但这是你的照片，还……"任娇娇一脸不忍直视：
"虽然看不清女主角的脸，但你俩这亲的气氛可真…你是风儿我是沙啊你俩？？”她幽幽地看了王俊凯一眼：
“真的，要不是你是我手里的艺人，我简直都想给这照片的镜头感点个赞了。反正一句话，你这个是不可能压的下来了。"
刚刚感到喝下去的豆浆仿佛冻结了我的肠子，懊悔从四肢百骸流过全身。
没有人能想到在这暴雨倾盆的天气里还会被拍到的巧合。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嫉妒与患得患失，这一切，从这组对他的星途不知有何影响的照片到昨夜我和他的大起大落，也许都不会发生。
“现在来看，公关无非三种方案。”任娇娇掰着手指头：
“第一，坐视不理，但是结局是越传越邪，最后你哗哗掉粉。"
王俊凯：…………
"第二，抵死否认，但是结局是网友们扒出女主角的信息，然后你俩一起哗哗掉粉。哦不过这条还强点，因为小席本来就没粉。"
我：…………
"第三，转移甩锅。我们这边发通告，想办法转移大众视线，但是结局是网友会锲而不舍，何况眼下唯一能转移大众视线的估计只有让千玺和王源公开恋情。"
我：……
王俊凯：……
席孟森："啊？他俩在一起了？"
任娇娇炸了，一头黑线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
半晌，她看着王俊凯，叹了口气："来吧速战速决，小凯，你平时再众星捧月，被狗仔追着咬的时候也只能是个凡人。"
"我选第四种。"王俊凯突然开口，手指在半空顿了三秒，最后画了个圈，停留在一张照片里的我的脸上：
"我选…席孟思。"
当任娇娇不断焦躁地接着电话，王俊凯回卧室换上全副武装的帽子口罩时，我站在阳台，手指啪嗒啪嗒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
照片终于登上了微博各大版面头条，眼下时间还早，很多年轻人估计都没起床，却也已经转发了一万多次，评论区更是排山倒海。
没有人能从这张照片上人肉出我是谁，我却终究连累了王俊凯。
我握紧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些辣眼的评论，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在微博打了一段话。
顿了顿，在文字末尾打上了#王俊凯#的tag。
然后手机被身后一股力量夺了过去。
是王俊凯。
我心里咯噔一声，抬起手就去抢，他仗着个子高，一只手就按住了我，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紧紧皱着眉头浏览着。
我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两年前在英国，分开前的那一天，我也曾像此刻一样张牙舞爪地伸手去够我的手机，而区别是，当时的王俊凯满眼笑意。
现在的他大半张脸隐藏在口罩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莫名地心慌起来，两年前同样的场景过后就是我和他的分离，难道冥冥中是一种重蹈覆辙的预兆？
门口传来了任娇娇的咆哮声："请你们两个主人公有点危机意识行吗？！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俩还不忘在这调情？！"
……
…………
………………
王俊凯抬眼看了我一眼，半摘掉口罩，隐忍而咬紧牙关地盯着我："如果我没有看到，你真的准备把这条微博就这么发出去？"
我茫然地看着他，想说我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我只是想…
……也保护你一次啊。
我是这张照片里的女生。昨晚暴雨天，我意外遇到了我的爱豆王俊凯先生，是我私心作祟，装作扭到脚利用他的同情心和公众身份，求他背了我一段路，还趁机吻了他。对不起，我向王俊凯道歉，也向大家道歉，在此接受一切性质的指责。
王俊凯攥紧拳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发出去这条微博，会有什么后果？"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会被人肉到身败名裂。然后，有智商的大众依然根本不会相信这么一条漏洞百出的说明。"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我知道它苍白又无力，但我只是想，哪怕能帮你拖一天，在你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之前。也好。
"是么……"他喃喃道，似乎是从鼻腔中笑出了声，声音却是冷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以这种不堪的方式出现…那我和你的未来呢？"
我浑身一震，看着他抬手把整段草稿箱里的文字删除，然后把手机放进我的口袋。
王俊凯似乎真的是气急了，我心知肚明他却不是在气这张照片曝光的本身。
他盯着我，咬牙切齿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只蹦出了几个字：“……席孟思，你是不是傻。”
你昨天说，我们分开几天吧。
可今早东窗事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我的面前。
王俊凯…其实大概你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而我，是一段感情里那方永远都在无能为力的……
一个懦弱的幸运儿。
任娇娇出门前，目光在我和王俊凯之前流转，似乎看出了一丝怪异的气氛。
罢了，她只是叹了口气，嘱咐我这个月和王俊凯先不要见面，最好离他躲得远远的，就算几天后事件升级被人查到我的信息，也先保持沉默，不要接听陌生的号码。
我点了点头，目光却追随着进电梯的王俊凯。他拉了拉口罩，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桃花眼扫过我，却没有停留。
我关上门，坐在地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江意。
"席孟思，是你自己找媒体投的照片吧？你这是在报复我昨晚给你发的微信么。"
我盯着这条微信，半晌，竟然看笑了，毕竟我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未见过一个如此会给自己加戏的人。
我想了想，回复她：
"小妹妹，我觉得你应该长大了。"
手机再也没有亮起。我怔怔地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满脑子都是王俊凯方才的那句：
我选第四种。
我选席孟思。
殊途同归，即便我没有像江意想象的那样恶毒，带给王俊凯的后果却终是相同的。
如果有一天，深爱带来的不是陪伴，只是伤害与疲倦。或许王俊凯说的对，分开几天，大概人就会变回最初的模样。
可是时间太久，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当我再次抬起手，只能抱到一团空气时，我还能是自己么？
两个小时后，当我颤颤巍巍地走进公司时，欣慰地意识到，尽管几个日常八卦的同事都在讨论网上传疯了的照片，却没有人认出我。
大家叽叽喳喳地中英西法德意多语种叽里呱啦着，听得我头发晕。
十分钟后，里间的厚重玻璃门被大力地推开，三个月前刚刚空降的总监黑着脸站在门口，不怒自威："再闲聊一个个的这个月都想扣光奖金是吧！"
众人鸦雀无声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一个个额角挂着一滴汗。
"席孟思！"他突然向我招了招手，面无表情："你跟我进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在同事们同情的目光中地慷慨服死般如履薄冰，心里想着我刚刚也没有跟着叨逼叨啊怎么就被抓着杀鸡儆猴了……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玻璃门，弱弱地低头叫了一声Kyle。
他扔给我一个文件夹，手里还在马不停蹄地处理着一叠方案："我明天有个项目，在伦敦，你跟着我过去。"
我噌地抬起头，差点咬到舌头。
他抬头看我了一眼，皱了皱眉："有问题？你签证到期了？"
"不是……呃…可是，这个也太突然了吧。"我磕磕巴巴道："Kyle，我现下手里还有个客户没敲定。"
"交给别人做。第一，这项目的合作方是你母校那边的子机构，LSE那一亩三分地这写字楼里没人比你更熟。第二，这一趟同行的另外两个同事都比你有经验，对你也是锻炼。第三……"
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眯了眯，然而领导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我毛骨悚然。
他举起手机，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你这几天可能也正好需要远离这个城市，去散散心。"
我看到他手里那张微博的照片，感到头顶轰隆一声，目瞪口呆。
我浑浑噩噩地从Kyle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脑袋都是：
“他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一个休息时间只做证券模拟益智类游戏的工作狂怎么可能会看八卦新闻。”
“他会跟别人乱说吗”
“他想要什么”。
我顿了顿，发现门口站着好几个竖着耳朵八卦的同事，看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我搪塞地说没事，自己一没被开除二没被降薪三没被潜规则，就是领导突然说明天要带我去伦敦做一个项目，我激动地一时兴奋过度面傻痴狂。
众人一副了然的神情，倒是和我素来关系不错的小刘贼兮兮地笑了笑，在我耳边轻声道：“你确定吗，我倒觉得搞不好总监对你真别有用心。”
我瞪了她一眼，说算了吧我年龄大了可受不住霸道总监爱上我那套戏码，再说领导又不是单独带我一个出国，何况人不是手上一直戴着戒指么。重点是，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
她嘟囔一声：‘我又从来没瞻仰过你那传说中的男朋友的风姿…啧啧你一天天把人藏的简直比百慕大三角还神秘。’
“…对…我怎么忘了。”我顿了顿，低头笑了笑：
“…我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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